故国已是春天，可加拿大慢一拍，依然甩不掉冬天的尾巴。中部草原省还在下雪，东部安大略省首府多伦多正处在冬天和春天的拉锯战之中。新冠疫情在武汉和北京暂时偃旗息鼓，但是在加拿大第一大城市、金融中心多伦多，正愈演愈烈。从3月13日开始，所有市政府所属的中小学、幼儿园、图书馆、博物馆全部关门。从3月25日开始，所有非生存必需之场所，包括服装店、鞋店、花店、冰激凌店、电影院、酒吧、咖啡馆等必须关门，否则面临严厉处罚。

朋友J在安大略省政府工作，头衔是经济学家，工作日常是研究、制定省里道路交通蓝图。他是第三代英国和荷兰后裔加拿大人。过去一年里，我们成了超市采购的同伴，一起去过中国超市、俄罗斯超市和日本超市。从1月初开始，我不停向他灌输染上新冠多么可怕，他说：“2003年萨斯时，我在多伦多，没感觉到什么不一样的啊。” 

上周末，他给我发手机短信，说在家办公两周，想去俄罗斯超市采购辣香肠和熏鱼。我坚拒，表示打算网购点普通食品。周三晚上，我心情低落，不想呆在家里，要出门屯粮和消毒用品。他说：现在晚上8点多，半个小时车程外的俄罗斯超市9点关门，华人超市10点关门，那去华人超市好了。

15分钟后，他出现在我家门外。我拿了两只N95口罩，给他一个。他说，不知道怎么戴，政府说戴错了反倒更糟。我给他示范，然后说：简单吧？他觉得戴口罩很酷，如同灾难电影里的防毒面具。过去一年，他的汽车顶棚很少打开过，然而昨晚一直开着。他说，这是为了避免形成密闭空间。风呼呼作响，他一只手敲着顶棚边缘，打着节拍。或许危险的逼近，令人肾上腺素直线上升，乃至兴奋？

高速路上不再车水马龙，他说开车从未如此畅快。我说：这是好事，大家躲在家里，说明疫情爆发的曲线可以不那么陡峭了。一辆跑车呼啸而过，发出巨大的噪音。他说：年轻人不肯躲在家里，开跑车出来了。

一路驱车向北，到了大统华超市。入口处有酒精消毒液。其实，多伦多很多办公室在非新冠时期也备有消毒液。我以前公司的前台和厨房，一年到头备着。不过，因为有水有皂液，似乎也用不着。买菜的人先用消毒液搓手，之后鱼贯而入。

晚上9点多了，超市人流一点不少，保持两米安全距离似乎不容易做到。这个超市位于大多伦多地区的万锦市，该市近一半人口为华人，乃第一大族裔；印度人为第二大族裔，占10%左右。多伦多的很多超市里，鲜见口罩客。这个多伦多北面万锦市的超市几乎人人戴着口罩，收银员全部戴着。我买了1大袋日本寿司米和两小袋糯米、花椒油和韭菜，还有一堆消毒用品。还来不及仔细挑选冻饺和汤圆的种类，广播已在提醒超市15分钟后关门。

匆匆结账出门。J说他注意到他是超市里唯一一个高加索人。加拿大人不用“白人”这个词，似乎这个词有种族主义的弦外之音。我说没注意，只留意有没有戴口罩了。他说通常这个华人超市会有4到5个高加索人，今天只有他一个，所以他注意到了。他说或许加拿大人意识到病毒通常由国外旅客带进加拿大，所以开始有意躲开可能遭遇旅行者的地方。玻璃心的我立即说，加拿大输入病例中，不到5%来自中国。

他说起法语区魁北克省上周五（3月28日）一对年轻夫妇逃到北极圈的故事。为了躲避看不见的新冠病毒追杀，他们卖掉所有家当，一路向西向北，先驱车5000多公里，后坐飞机600多公里，终于到达了育空地区的“老乌鸦”－一个北极圈以北的村子。他们显然对北极圈内的生活一无所知，到达时穿着汗衫，没有戴手套。出发前，嬉皮士夫妇拿出一幅加拿大地图，然后画了一个圈，认定这是加拿大最安全的地方。不过，他们的出行时间有点背，加拿大政已经提醒百姓避免所有非生存必要之旅行，更不要从城市去农村。

男嬉皮士脸有两个刺青。他们的出现，立即引起了正在机场发放新冠应对手册的当地应急官员的注意。村子小，只有250人，官员认得所有常住人口。正当两人等行李时，官员上前询问他们来“老乌鸦”做什么。他们回答说，先住下，再找工作。官员分分钟把他们带到当地旅馆，以防止他们与当地人发生接触。当地很多人吸烟，因此呼吸道疾病患者较多。加拿大皇家骑警－相当于美国联邦层面的执法机构的联邦调查局－立即介入。两名年轻人不准离开旅馆房间，有人给他们送食物。他们被命令周日（最早一班飞离的航班）飞往育空地区首府白马市。

J模仿当地官员的口气说：“通常我们是好客的，但现在是特殊时期。这里没有一名医生，只有一名护士。食品和医疗基础设施非常薄弱。” 当地缺医少药，一旦病毒传入，后果不堪设想。

北极圈不是诺亚方舟啊，我感叹道。J认为这俩嬉皮太蠢。他说：即便加拿大有1万例感染，而总人口是3000万人，感染率仅为0.03%。风险很低啊。我说：30%的人完全没有症状啊。他说，即便按照50%的人没症状，感染率也不过0.06%。我直觉意识到他是错的，因为病毒感染人数指数飙升。但已晚上10点多，脑袋昏昏沉沉，于是没有反驳他。

他说，今天是愚人节，似乎全世界都失去了开玩笑的能力。我说，这个病毒就是最大的玩笑啊。

在敲下这些字的时候，新冠病毒已传入181个国家和地区，全球有100万人感染，死亡人数逾5万。加拿大感染人数1万1千，总理呼吁全民禁足，强调说这是责任。或许屯了三袋米是未雨绸缪，而不是丧失理智的行为。